“富氢水”能“包治百病”吗?

江苏省药理学会

“包治百病”的骗术又来了。拿水做道具的把戏,令各种营销噱头大行其道,比如碱性水、活性水、富氧水、磁化水,还有小分子团水……水分子本来就很小,谁见过大分子团水,一听就都是胡扯蛋。还有一个也颇具迷惑性的“富氢水”。央视2024年8月曝光的各地一些所谓“氢疗馆”,宣称喝氢水、吸氢气、洗氢浴,总而言之“享氢福”。治疗范围居然几乎囊括了所有病症。

来自日语水素水,氢在日本叫“水素”,英文Hydrogen Water。常识告诉我们氢气是几乎不溶于水的,本世纪却突然从日本冒出个富氢水来。2007年日本太田成男教授在《自然医学》发表文章,开始捣鼓富氢水,说对脑缺血、肝脏放射损伤、肥胖、巴金森病等有治疗缓解作用。他的理论在欧美遭到冷遇,但在中国很快得到传播。2012年前以“氢”为核心的保健疗养模式在国内悄然兴起。各地兴起的“氢氧体验中心”“氢氧吧”“氢氧会所”等场所,成为很多老年人每日打卡的地方。

2014年,中国医疗保健国际交流促进会氢分子生物医学分会在北京宣布成立。这个标志性事件还催生了氢氧机设备的流行。“氢”疗,首先要做到“富氢”。而空气中氢气含量只有0.5ppm(即百万分之0.5)。之所以含量极低,就是因为它是最轻的气体,在大气中待不住,大部分逃往了太空。留得住的都是氢的化合物,比如水。氢在水中的溶解度也非常小,常温常压下才1.6ppm‌,也就是1吨水里最多有氢分子1.6克。要想获得足够的“氢”,就要发明制氢设备。于是富氢水机、吸氢机、氢氧机、富氢水站、氢浴机、氢健康舱等像雨后春笋一般应运而生。还有所谓的“富氢杯”。这些设备都不便宜,一台氢氧机的售价15000元到90000元不等如何利用这些设备快速致富,还要靠忽悠大众来买,推销者就整出不少“神奇功能”来,诸如:抗衰老、抗疲劳、减肥降脂、增强免疫力、促进新陈代谢、美容养颜、缓解青光眼症状、改善便秘、改善慢性盆腔炎……“每天吸氢 6 小时,身体就像加了油一样”……

制造氢气无非是化学反应法和电解法两种。不过产生出的氢气在普通条件上都无法保存,装入瓶中的富氢水并不比常规水中的氢多多少。因为氢的溶解度就这么大,加压也白搭,一开盖就跑掉。

“用过的人都知道”,这句话是卖保健品者经常挂在口边的。所有保健品,用过的人都有说好的、说不好的,没感觉的。销售人员肯定专找几个“说好”的给大家分享。他们的主打宣传是“控癌”。有一些癌症患者为了一线求生希望,寻求尝试各种野生治疗方式,这类人最容易成为“富氢水”的受试者。有甚者,个别患者用了氢氧机之后就放弃化疗,还说医生有“认知盲区”。其实富氢水与普通水没有本质差别,经常喝就是补水,对缺水的人肯定有好处。售卖氢气机的都是依托日本太田成男理论,以及把国内徐克成所写的《氢气控癌——理论和实践》这本书当圭臬。日本官方对于水素水是持否认态度的,说它违反了《防止虚假陈述法》,根据规定是被禁止的!太田成男教授早就在自己的网页上发表声明:“市面上与水素水沾边的商品,与我的研究成果一概无关。”

国内那本书《氢气控癌——理论和实践》一出,就遭医学界质疑,指出所述的研究未遵循标准严格的临床试验方案设计、病例不足、可信度差。作者慌忙改口声称:“自己所做的只是观察性报告,不是循证医学研究,也不是随机双盲对照研究,只是把看到的现象披露出来,给外界提供参考。”说白了,就是它没有医疗价值。可很多氢氧机销售商依旧以这本书为理论基础进行宣传。

国内确实批准了唯一一台氢氧气雾化机,为三类医疗器械,只限用于慢阻肺。这和连花清瘟胶囊一个性质,借新冠疫情腾飞,并未证实其疗效,给出的理由是,即使治不好也没关系,氢气无毒!等于花几万块钱买个寂寞。

有人说它有专利。所谓发明专利,一文不值,只代表了这台机子的新颖性。发明专利与机子有什么作用毫无关系,好比设计个盒子,大小、形状、颜色与其他盒子不同,就可以申请个发明专利。如果你也搞出一台来,比它省电,或比它轻,就可以另申请个专利。至于它是干什么用的,专利局不管。

制造富氢水,是通过电解或其他物理方法将氢气注入普通水中,以增加水中的氢含量。然而这既不能储存,也不能达到高浓度。

销售人员为了验证氢气的神奇疗效,在现场用“溶存水素浓度判定液”做试验。加入这种试剂后,水从蓝色变为透明表明水中有氢气。如果水一直保持蓝色,说明没有氢气。这个蓝色试剂其实就是亚甲蓝,也叫美蓝(蓝色),与氢发生反应生成无色的甲基蓝。这个试验只对新产生的氢有反应,放置一会儿就失效。并也不能说明氢气与治疗疾病有任何关联。而且这个试验没有专属性,溶液里有葡萄糖、甲醛、亚硫酸钠等,同样可以反应。而销售人员却说这是富氢水抗氧化神奇疗效的体现。

还有个更荒唐的发明:负氢离子水。按照氧化还原电位,H的负离子极不稳定,主要存在于实验室里的高温等离子体和恒星(包括太阳)的内部,寿命只有几毫微秒。而它在生物体内只能作为瞬间产生即消逝的中间体,根本不可能有可测出的负氢离子成分。宣传说“负氢离子可以轻易通过一般营养物质不易通过的血脑屏障”。这个谎言一戳就破,因为没等它去穿屏障,一产生出来瞬间就消失了,根本不可能存在。活性氢是指氢的氧化还原电位变负,并非产生的负氢离子。氧化还原电位是某物质在水溶液中的氧化还原性质,以及反应可进行的程度。活性氢也是瞬间产生和消失的,不可能保存在容器里。话术都有固定套路,所有的宣传都是为了让中老年人购买氢氧机而做的铺垫。

有的网站上宣称富氢水可以“平衡身体的电解质平衡、促进细胞的新陈代谢、清除人体内的酸性物质”,这几样全是瞎话,没有一条靠谱。氢气又不是电解质,但凡是个学过生理生化的都不会说这种外行话。主流的说法是“抗氧化作用,可以中和体内的自由基”。其实就是说:氢气具有还原性。

自由基对人体健康的影响具有双重性。人和其他动物吸进氧气,就是利用氧的氧化作用,将食物中的碳水化合物、脂肪和蛋白质,氧化成二氧化碳和水,从而产生能量。没有氧化,人就没命了。氧气进入人体,就是通过自由基发挥作用的。适量的自由基还有助于调节免疫力和其他生理功能,比如白细胞对病毒的攻击也是靠自由基。

但过量的自由基会对细胞和组织造成损害,可能导致衰老和疾病。这就好比汽车的燃料氧化产生动力,但过热会对发动机产生副作用,因而需要水来降温。消除多余的自由基靠的是抗氧化剂。

人体有现成的抗氧化剂,比如维生素C、维生素E等,更重要的是几种抗氧化酶,如超氧化物歧化酶、谷胱甘肽过氧化物酶和过氧化氢酶。这些抗氧化剂都有一定的值守岗位,也就是它们在应该在的地方发挥作用,而不是出现在任意部位。

而氢气的分子量小,按照富氢水的宣传,它可以到达其他物质达不到的任何地方。这样不就糟了吗?那样的话,氧气刚一吸收进来,还没发挥作用就被氢气拦截还原了,人不就会缺氧而憋死了吗?在人体环境下,是不允许氢呈现作用的!其实从“富氢水”中得到氢气的量,远小于人体消化道本身厌氧菌产生的氢气量。